第03:盂城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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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04月29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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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邮也有西湖
  □  周  游

  一

  许多历史文化古城都有西湖。高邮似乎也不免俗,也有西湖。我家就在湖边,经常感受水天一色的安详……

  “高邮西北多巨湖,累累相连如贯珠。”(秦观逸句)“三十六湖水所潴,其间尤大为五湖。”(蒋之奇《题东园诗》)——这是宋代人视野里的高邮西湖。到了明代末年,由于淮河入海河道频年淤塞,大量泥沙积淀,致使内湖积水不得外泄,因此,“千流万派毕会于高邮,而高邮遂成巨浸矣”(《隆庆高邮州志》卷二)。

  高邮西湖曾有神珠,故名珠湖,又称甓社湖,俗称高邮湖。据北宋沈括《梦溪笔谈》卷二十一记载:“嘉祐中,扬州有一珠甚大,天晦多见。初出于天长县陂泽中,后转入甓社湖,又后乃在新开湖中。几十余年,居民行人常常见之。余友人书斋在湖上,一夜忽见其珠甚近,初微开其房,光自吻中出,如横一金线,俄顷忽张壳,其大如半席,壳中白光如银,珠大如拳,烂然不可正视,十余里间林木皆有影,如初日所照,远处但见天赤如野火,倏然远去,其行如飞,浮于波中,杳杳如日。古有明月之珠,此珠色不类月,荧荧有芒焰,殆类日光。”沈括言之凿凿,应是所言不虚。沈括所谓的友人,乃高邮文人孙觉(字莘老)。这年,孙觉因珠光高照而考中进士。后来,孙觉女婿黄庭坚还为此赋诗:

  甓社湖中有明月,淮南草木借光辉。

  故应剖蚌登王室,不若含沙弄夕霏。

  (《寄外舅孙莘老》)

  因有如此名人神话,珠湖自然声名远播,百姓皆以一睹珠光为快,文人墨客更是如此,甚至不远千里而来,“往往维船数宵以待观(《梦溪笔谈》卷二十一)”,有人索性建亭以待,美其名曰“玩珠”。江西才子刘攽就曾特意跑到高邮来看珠光,可惜不曾遇见,大为不满,留下了《新开湖上待潜珠不出,偶书戏孙莘老二首》诗。后来,程节从景德镇赶来探望神珠,竟然有幸目睹,有《玩珠亭》诗云:

  外挹湖天位置雄,下疏地脉与湖通。

  骊龙睡觉寒光吐,尽献祥光入此中。

  不久,也就是嘉祐八年(1063年),程节果然考中进士,因而故地重游,又建一亭,并作《还珠亭》诗云:

  六六湖宽老蚌乡,去来隐现本无常。

  几回隐去重来现,知是邦君有孟尝。

  从此,“甓社珠光”遂成“秦邮八景”第一景!不过,“甓社珠光”时隐时现。据《高邮州志》和《冯氏巢孙漫录》记载,“甓社珠光”在宋皇祐年间(1049—1054年)、嘉祐年间(1056—1063年)、建炎年间(1127—1130年)、清乾隆六年(1741年)、二十四年(1759年)、三十六年(1771年)、嘉庆十五年(1810年)、光绪六年(1880年)均曾出现。有诗为证——

  宋代张表臣有《呈以道舍人》诗云:“他年但饱扬州米,今日宁论甓社珠。”

  元代张翥有《高沙失守哭知府李齐公平》诗云:“广陵琼树春仍在,甓社珠光夜不明。”

  明代李景福有《夕发》诗云:“纷纷湖上客,几见甓珠圆。”

  清代阮元有《珠湖草堂》诗云:“甓社走明珠,三面绕林屋。”

  乾隆十六年(1751年),爱新觉罗·弘历南巡经过珠湖,得知“甓社珠光”这一传闻,亲洒宸翰,作《高邮湖》诗云:

  淮南古泽国,高邮更巨浸。

  诸湖率汇兹,万顷波容任。

  洒火含阴精,孕珠符祥谶。

  堤岸高于屋,民居疑地窨。

  嗟我水乡民,生计惟罟罧。

  菱芡佐饔飱,舴艋待佣赁。

  其乐实未见,其艰亦已甚。

  此诗虽然有点弄斤操斧,但是爱新觉罗·弘历不为神话传说所惑,指出高邮地势低洼,民众生计困难是首应关切之事,“以云射物堪嗤彼,若拟安邦实切吾”(爱新觉罗·弘历《过高邮州》)。由此可见,他是一位有科学发展观的务实皇帝,更是一位亲民皇帝。今读此诗,我仍感动不已。

  二

  其实,高邮西湖还有一个恐怖的名讳——悬湖。湖面,甚至湖底,比高邮城的地面还高。西湖一旦决堤,就会冲过大运河,裹挟而下,高邮乃至里下河地区都有灭顶之灾。高邮古时十年九涝,民不聊生。

  于是,高邮西湖来神了。

  就在孙觉出仕不久,高邮湖畔来了一个山东好汉耿德裕。他是宋仁宗时兖州府东平州梁山泊人,兄弟排行为七,故被后人尊称“七公”。他曾为东平州通判,为人忠直,为官清廉,颇受百姓拥戴,却为同僚不容,后来弃官而奔高邮娘舅茆家,以渔为业,悬壶济世,乐善好施,有口皆碑。传说,七公八十一岁那年无疾而终。每于晦夕有红灯累累如列宿,见于波涛汹涌之间,救溺捍患,有祷辄应。南宋淳熙七年(1180年)夏天,海风呼啸,海潮汹涌,盐阜深受其害,殃及兴化,高邮百姓纷纷祷告七公,遂风平浪静,转危为安。于是,宋孝宗赵眘敕封耿裕德为康泽侯,意为七公给百姓带来了安康和恩泽,并建庙祭祀。“公庙在扬州府高邮之西一十五里。……迄今居民暨舟行者皆致祭。”(《绘图三教源流搜神大全·耿七公》)元代诗人陈基有《高邮湖》诗云:

  春深湖水漾汀洲,耿七公祠在上头。

  蒲帆十幅东风顺,明日从君到楚州。

  耿七公祠,亦名康泽侯庙,俗称耿庙。庙前立有两根石柱,每晚都有一灯水浒,或是两盏,或是四盏,或是六盏……渔民晚归,偶遇月黑风疾,或遇大浪,慌乱之中难免迷失方向,只要循灯行船,就能安全归航,所以耿庙那灯常被比作救星,故被誉为“耿庙神灯”,遂为“盂城八景”(即“秦邮八景”)之一。明永乐年间(1403—1424年),国子监祭酒胡俨有《盂城八景·耿庙神灯》诗云:

  新开湖西耿侯庙,夜夜神灯吐光耀。

  空中凫雁尽飞翔,渚面鱼龙皆眩曜。

  曾开红叶下云中,五台峨眉今已空。

  御灾捍患神之功,我做此诗流无穷。

  明宣德七年(1432年),平江伯陈瑄奏请春秋二仲以羊豕祀之。明嘉靖二十一年(1542年)重修。明洪熙年间(1425—1425年),礼部尚书余幼孜有《康泽侯庙》诗云:

  耿庙水云中,岩岩镇湖口。

  危竿夜悬灯,照耀遍林薮。

  闪闪透兰虹,辉辉映星斗。

  扑光蛾自绝,避焰龙亦走。

  灵威示赫奕,祀事谁悠久。

  惠泽被淮堧,纪年书大有。

  明弘治三年(1490年),白昂建康泽行祠。明正德年间(1505—1521年),山东提学佥事赵鹤亦有《康泽侯庙》诗云:

  渺渺湖祠指落曛,平芜望处两流分。

  半山风竹常排日,万顷春波只浸云。

  夕艇每随归鹜渡,夜钟偏得老龙闻。

  无边泽国祈灵事,剩有中朝祭典文。

  明末清初诗人李滢有《康泽庙》诗云:

  三十六湖烟霭清,湖中古庙傍盂城。

  天边荠树依微见,水上晴岚一望明。

  镇日鱼龙吹雪浪,只今雁鹜唼香梗。

  神灯再见知何日,渔火星星又夕生。

  七公显灵的记载和传说颇多。据《高邮州志》记载,康熙十一年(1672年),洪流饥民,有人在空中说:“耿侯王赐鱼为民食。”不一会儿,河中鱼涌,不消罾网,顺手可得,七日方罢。灾后,高邮增建了七公殿。

  民国二十年(1931年),高邮遭遇特大洪涝,耿庙圮于洪水,基址尚存。著名作家汪曾祺说:“我觉得耿庙神灯是一个美丽的传说。我小时候好像七公殿还在。民国二十年发大水之前有许多预象,人们的迷信思想抬头,想象力也特别活跃,纷纷传说七公老爷显了灵,说是在苍茫云水之间看到神灯了。其实谁也没有看到。正因为没有人看到过,所以越加相信神灯是有的。”(《〈高邮风物〉序》)

  如今,庙前悬挂神灯的两根方形石柱依然挺立在珠湖岸边,俨然两个饱经风霜的老者。由于石柱位于古运河拐弯处,千百年来,行船拉纤经过这里,总要磨蹭石柱,天长日久,自然留下累累纤痕。高邮渔民至今仍然沿袭旧俗,每年都做“七公会”,求安祈福。如果说耿裕德是高邮人的保护神,那么,耿庙石柱是耿裕德的无字丰碑!

  三

  高邮西湖不仅有神珠和神灯,更是高邮人的聚宝盆。

  高邮西湖水产极为丰富,其中鱼类就有二十八种,还有虾、蟹、蚌、螺等等。这里的水生植物也很丰富,其中可食植物就有莼菜、蒌蒿、莲藕、芡实、菱角、茭白、荸荠、茨菇等等。鸟类更多,常见的有鸥、鹭、鹤、鹩、鵽以及野鸭等常出没于湖面芦荡。秀美的西湖不愧为是鱼族的世界、鸟类的天堂、水生植物的博物馆。

  被江西人誉为“赣南第一位状元”的郑獬考取功名之前也曾从湖北安陆跑到高邮湖畔来看珠,不知他是否有幸目睹,但他后来考中了状元,自然没像他那“老表”刘攽那样怪话牢骚,而是很有感情地写下两首《食鱼忆新开湖》。抗金名臣李纲也曾经过高邮西湖,留下《新开河食鳜鱼戏成》诗云:

  平湖渺漫烟苍苍,菰蒲擢秀新荷香。

  渔舟演漾出深浦,舟中鲜鳜肥而臧。

  传呼就买不论价,得钱留鱼鱼眼光。

  细鳞哆口传鬐鬣,斓斑点黑微涂黄。

  巨盆汲水养馀息,拨剌奋尾犹洋洋。

  付庖荐酒择困者,挥刀切玉芼桂姜。

  曲生风味已酝藉,得此更使不可忘。

  松江之鲈不足忆,银色讵数绵州鲂。

  惜哉行役难驻棹,一饱未许杯盘常。

  雨蓑烟笠乃吾事,安得独钓青茫茫。

  据南宋高似孙《蟹略》记载,与苏轼同登进士第的高邮籍诗人邵迎诗集虽然已经失传,但有吟咏醉蟹的诗句存世:“盐豉调羹金液腻,橙斋荐鲙玉丝肥。”苏轼路过高邮,曾与秦观、王巩、孙觉雅集文游台,“香莼紫蟹供杯酌,彩笔银钩入唱酬”(曾几《文游台》)。后来,秦观又“以莼姜法鱼糟蟹寄子瞻(苏轼)”。所谓糟蟹,也就是醉蟹。汪曾祺说:“醉蟹是天下第一美味。”(《四方食事》)“高邮湖蟹甚佳,以作醉蟹,尤美。”(《我的家乡》)醉蟹只用母蟹,可能因为“团脐紫蟹脂填腹”(秦观《以莼姜法鱼糟蟹寄子瞻》)。

  值得一提的是,高邮在北宋时就培育出高邮麻鸭这一优良品种,高邮鸭与北京鸭、绍兴鸭并称为中国三大名鸭。高邮鸭蛋,驰名中外,那百里挑一的双黄蛋,更是蛋中的珍品了。清代美食家、文学家袁枚游览高邮,品尝过高邮鸭蛋,后来他“席间先夹取以待客”并介绍,咸蛋“以高邮为佳,颜色红而油多”(《随园食单》)。提及高邮鸭蛋,汪曾祺也不无自豪地说道:“我对异乡人称道高邮鸭蛋是不大高兴的,好像我们那穷地方就出鸭蛋似的!不过高邮的咸鸭蛋,确实是好,我走的地方不少,所食鸭蛋多矣,但和我家乡的完全不能相比!曾经沧海难为水,他乡咸鸭蛋,我实在瞧不上。”(《故乡的食物·端午的鸭蛋》)

  元代诗人萨都剌路经高邮,登临城头,眺望西湖,口占《高邮城》诗云:

  城上高楼城下湖,城头画角晓呜呜。

  望中灯火明还灭,天际星河淡欲无。

  隔水人家暗杨柳,带霜凫雁起菰蒲。

  短衣匹马非吾事,拟向烟波觅钓徒。

  诗人流连忘返,感慨万千:我不能像驿卒快马加鞭传送公文,还是寻找湖边的钓鱼人去吧!“吾非斯人之徒与而谁与?”(《论语·微子》)由此可见,诗人想作一个高邮西湖的烟波钓徒。

  明代诗人江盈科途经高邮写下一首《舟过高邮》诗云:

  孤城独枕大湖边,湖上相看思茫然。

  帆带顺风飞似鸟,水连夕照杳如天。

  渔家历落青烟外,芦叶萧疏白露前。

  景物浑于湘浦近,自疑身在武陵船。

  这首诗用白描的手法来绘写秋日傍晚的西湖景色,顺风的白帆与水鸟齐飞,天边的夕照共湖面辉映,袅袅的炊烟外散落着渔家,湖边的芦苇一到白露时节就萧条稀疏。面对此湖此景,来自湖广桃源的诗人,思绪茫然,自疑乘坐着“武陵人捕鱼为业”(陶渊明《桃花源记》)的渔船。只因高邮西湖景色优美,浑似湘浦,诗人误将他乡认作家乡了!

  高邮西湖,是一个美丽而又富饶的湖,是镶嵌在高邮大地上的一颗璀璨的明珠,它已成为远离故乡高邮的游子思乡时的一个象征符号。清代训诂学家王引之在《题阮梅叔珠湖垂钓图》(之四)诗中写道:

  我家旧住甓湖滨,卅载京华滞此身。

  辜负莼鲈好风景,让君独作钓鱼人。

  王引之离别故乡,走上仕途,寓居京师三十多年了,然而对于魂牵梦萦的高邮西湖,依然一往情深。诗人刻意突出莼鲈,这既是写实,也是用典。高邮西湖出产莼菜、鲈鱼,这是不争的事实。同时,提起莼鲈,就会使人自然而然地想到晋代吴江人张翰“莼鲈之思”的著名典故,平添许多思乡之情。可以说,高邮曾因莼鲈而融入江南!

  无论是珠湖,还是甓社湖,或是高邮湖,高邮西湖一直没有一部独立的湖志,因此,我对她的历史沧桑所知不详。

  幸好家在湖边,我可随便欣赏“西湖雪浪”,亦可“湖天一览”,心驰神往在那“苍茫云水三千顷”(蒲松龄《登泰山殿远眺》)……每每走近西湖,尤其走过耿庙遗址,我都会下意识地双手合十,萦回脑际的总是历史的搜遗与传说的更替,当历史与传说交融在一起,当传说因历史的印证而绵长,两者便有了时间与空间的盟誓。

  若把杭州西子湖比作雍容贵妇、扬州瘦西湖比作窈窕淑女,那么,高邮西湖更应是“约略西施未嫁”(辛弃疾《贺新郎·三山雨中游西湖》)!

  高邮曾因“甓社珠光”而闻名;

  高邮曾因“耿庙神灯”而安宁;

  高邮更因“西湖雪浪”而温馨!

  高邮西湖不仅仅是高邮的一个绝美地标,更是高邮的文化承载。

  ——高邮的一张名片;

  ——高邮的一道风景;

  ——高邮的一个文化品牌;

  ——高邮的一片文化高地!

  蹀躞高邮西湖岸边,极目西望,浩淼澄湖万顷平,孤帆远影入云行。我辈“岂辞云水三千里”(范仲淹《依韵酬吴安道学士见寄》),记录它们,如同奉上最为丰厚的举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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