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天很热。广场舞一结束,我转身离开。刚走几步,一位女士急匆匆走来送我一片西瓜:“这位大哥,你也吃一片。”
第一次从乡下来邮城跳广场舞的我,一个熟人也没有,是谁在叫我?
我猛抬头,她不是刚才领舞的吗?只见她汗涔涔且阳光的脸上露出微笑。后来才知道她姓王,人们都亲切地叫她王教练。
吃着西瓜,看着广场上多彩的灯光、欢乐的人群,心想:要是每天在这里跳舞该有多好。这个想法如飘飞白云,稍纵即逝。现实告诉我:怎么可能?除非到退休。
生活好像特别眷顾我,这个稍纵即逝的想法真的成为现实,一个偶然的机会,我从乡下调到城里来工作,于是与王教练渐渐熟悉起来。
她站在队伍的最前列,不高不矮,不胖不瘦。韩版裙式上衣,假露裤上一短裤,皮靴,配一头金色有序下垂的藤蔓,整个人显得干净利落,冬天里透出春天的气息。她的动作刚中有柔,柔中带刚。一抬头,一伸手,一弯腰,一踢腿,娴熟优雅,美不胜收。我们的队伍随着她或前或后、或左或右,潮水般起伏。她教舞的口令很特别。初听,有点野,野得让你亲切;再听,有点脆,脆得让你舒心;细听,有点自信,自信得让你精神振奋。不经意间,你的情绪就自然地融进她的激情里。她站在队伍的最前列,如一面鲜艳的旗帜,飘动欢快的云彩。
一天,我送给她一本我刚出版的散文集。第二日晚,一见到我就说:“王老师,不,应该叫你王作家,你参加我们这个团队,是我们的骄傲。你的文章写得真好。”说话时,她一会儿左手托右手,一会儿右手托左手。“‘刚才还微笑的,一紧张,动作忘了,微笑全跑了。’我看到这里就咯咯地笑,真是这么一回事。”她说的是我《微笑是需要底气的》一文里的内容,也许这段话与她的生活经历有关,让她产生了共鸣。她开口一个“王作家”,闭口一个“王作家”,叫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其实,我不是什么作家,只是一个喜欢利用业余时间写写文字的人罢了。就像王教练喜欢跳广场舞一样,把它当作生活的一部分。
她白天上班,一下班就急急忙忙赶回家,做饭,吃饭。锅碗瓢盆交响曲之后,把音箱放在电瓶车后面,用橡胶带扎好,风尘仆仆来到广场。在刚刚拉开的夜幕中,她打开音乐,一日疲劳就在这流动的音乐里消散了。可以这么说,除了下雨,她几乎天天如是。即便是下雨,也不闲着。选择音乐好听、动作好看又好跳的舞先学,学会了再来教我们。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天天坚持就很可贵了。
听同伴说,王教练刀子嘴、豆腐心,有时有点毛脾气。我还真经历了一回。
那日,几曲舞跳完后,身上发热,我们把羽绒服脱了。后来她教新舞,中间有停顿,广场上风也有点大。我旁边的一位女士说跳舞跳冷了,我们也有同感。于是,大家都把衣服穿起来。王教练听说我们跳舞跳冷了,很生气。误认为是怪她的舞没有选得好,脾气来了:“跳舞怎么会跳冷了?你们跳得不到位,依葫芦画瓢……”她在前面说,我们在后面跳,谁也没有生气。她说的也对,尤其是我,真是依葫芦画瓢。我觉得,她这一点毛脾气就像玫瑰上的刺,人们不因为玫瑰有刺就否认它的美。相反,正因为它有与众不同之处,人们才更加珍惜和欣赏。
跳舞结束时,我帮她拿音箱。手一提,沉甸甸的。她一个女子,天天这样拿来拿去,还要教大家跳舞,不容易。我说:“王教练,你天天为大家服务真辛苦啊!”
“不辛苦,大家快乐,我也快乐。有时我有点毛脾气,脾气发过又后悔。就像今天,我说的话过了点。”
“没有啊,你也是为大家好。”
“大家不怪我、不说我就好。”
朴实的话语让我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