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盂城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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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3年11月29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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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树兴 

  有人读了我的小说以后,在微博私信里说我三部作品都夹了私货,都暗植有宣传高邮的软广告。我回复:无意或有意而为之,望传播。

  《国戏》这部小说里牵涉到一家饭店,银行工作的程玟和为打麻将的太太杨莹莹订餐,到晚上俞师傅饭店的服务员就送来三菜一汤,用食盒拎着。程玟和喜欢俞师傅做的雪花豆腐、软脰长鱼、老鸭煲,这几个菜是俞师傅的招牌菜。其实,这也是高邮人喜欢的,享誉在外的几道地方特色菜。

  生活中我确实有一个开“俞师傅饭店”的同学,他家住在我们读书的城北小学后身,桑园的东南边。俞师傅那时候叫俞小五,每天中午放学他不直接回家,而是绕道到高邮饭店门口去吃香味。他站在饭店的下风,使劲地嗅鼻子,判断出饭店的红案上在烧什么菜。他能分辨出炒肉丝、炒猪肝,还是炒肥肠。我一直搞不明白的是,他竟然能够准确地分出大煮干丝和烧杂烩。这两道烩菜都是用骨头汤做的,我是怎么也分不清的。我说俞小五你这么在行吃,以后做厨子好了。

  幸而言中,俞小五真的就做了厨师,还开了家饭店。现在的他还是不善言谈有点木讷,说到他过去闻风识香的事死也不承认,他不看书也没有时间看书,对我小说里是不是写的他更不感兴趣。他的饭店生意好,也用不着谁替他做广告。

  俞师傅其实还有一样菜做得非常好,不是一般的水平,就是鱼圆。我吃过一次,在嘴里经舌头一掸就酥化了,非常软滑、细腻,鲜美无比。我去吃俞师傅的菜,每次都会关照一下:油少放点。高邮搭三轮车的师傅遇到外地游客打听高邮特色饭馆总会推荐俞师傅饭店。

  我写《裙带关系》这部小说时,由于前面《国戏》被人对号入座,不是在吃喝上,而是有些人的所作所为,便要求自己在这部作品里不要有一处和高邮沾边,但在一个写吃喝的章节我还是不由自主地写到了。

  说京城里一帮人在朝内南小街胡同里的“和居”聚会,“和居”有一个硬山卷棚式府门,一张竖纸条贴在门框上:“私人住所 非请勿入”。

  “知道我们今天吃什么?吃大作家汪曾祺的私家菜,扬州厨子烧的汪氏家宴。你们不知道订这桌饭多不容易。”翟中将指指桌上姜松岩不认识的那位,“韩烂尾一周前就订了,他是这里的老客都不容易订到。”

  被称为韩烂尾的人站起来,谦恭地双手递上名片,“鄙人韩祖荣,泊州人士,到北京来盘个烂尾楼,万望钧顾,万望扶持!”

  ……

  汪氏家宴果真不同凡响。取料平常,却很特别,全部来自汪曾祺老家水乡高邮。有高邮湖的野鸭、青虾、昂嗤鱼、螺蛳、双黄蛋……采买于农家的杨花萝卜、旱田慈姑、野生荠菜、蒌蒿、界首茶干等等,据说都是当天飞车千里或者空运过来的,稀罕又新鲜。

  文人菜的烹制大多是用心胜于用料,要是有奇特的料,馋死后人的菜可能还会多一些。这天的汪氏菜里顶是一道桃花鵽品尝后让人唏嘘不已。汪曾祺说他再也没有吃过比鵽更美的野味。这话听起来有点过,但尝了他说的鵽,你就不得不去重复他的话。遗憾的是能够吃到鵽的人很少,这种小头小脑双腿细长的水鸟只有在桃花灼灼的时候才出现,而且越来越少,都快要灭绝了。

  长篇小说的写作是长途跋涉,在这段路上有时候需要自我调节,美化一下沿途的风景,用自己所爱的所想的。写完这一段我想家了,当天晚上就乘车回了一趟高邮,只为一件事——美美地吃一顿。

  小说出版以后,不少读到这段文字的北京朋友都想找那家“和居”的地址。我只有解释这是虚构的,到高邮去有很多非常好的特色饭店,我也很不负责任地答应了很多人,要请他们到高邮做客,四下里欠了不少的口水债。

  到了我写手上这部小说,我情不自禁还是写了一下高邮,大背景放高邮,着重写了不少高邮的风味小吃。

  小说里一位临终的老人要吃阳春面和盐水鹅什。这两样东西从谁家买,怎么做,怎么吃都有讲究。老人要求阳春面的面条要揉碱面压细条的,粗一点、细一点都不行,从一个叫“丁三”的压面师傅那里买;拌面条的酱油要用湖虾籽隔水蒸,猪油要有葱姜炼,黑胡椒粉必须是碾的。还有特别要求,半汤、重青。而特别交代的是——盐水鹅什要到离城30多公里的菱塘镇庆三卤味店去买。

  费尽周折,盐水鹅什从菱塘买了来送到病床跟前:

  朱蕴父亲鼻子嗅了嗅,吃力地要坐起身子,我赶紧替他将病床摇得高一点。

  他早有安排,只留下鹅掌,其他的都送给护士们尝。就这样20只鹅掌放在一个比脸盆小一点的不锈钢盆里满满当当的。病床医生过来招呼他,并不反对他来一次饕餮大宴,鼓励他爱吃就放开来吃,能吃多少就吃多少。

  他点点头,挑了一只肥厚丰腴的鹅掌,从掌骨的指尖吃起。他吃得很缓慢,微闭着眼睛一小块一小块地摘扯,但看得出从指尖到舌尖都不愿意怠慢。从他的脸上可以领略陶醉,看到满足的惬意,祖传卤料做出来的鹅掌,非浓油赤酱,也不香艳麻辣,可就是那么好吃。

  ……

  朱蕴父亲只吃了3只鹅掌就再也没力气吃了,一堆细碎的小骨头干干净净,连肌纤维和脆骨渣都没有,像是水洗过的一般。剩下的鹅掌他逐一拿起来,看看,嗅嗅,再放下。他叹了一口气。

  朱蕴母亲见状,想用水果刀剥给他吃,他直摇手,流露出的表情几近愤怒,不能接受这种粗劣的、不能让他享受过程的吃法。

  “嘴大喉咙小!”朱蕴母亲一边收拾剩下鹅掌的盆子,一边嗔怪老伴。朱蕴父亲不理会她,微闭上眼睛。

  我开车送朱蕴母亲回家,路上她说朱蕴父亲这辈子终于有了一顿吃不完的庆三鹅掌,以前他偶尔买一套鹅什回家打牙祭,只吃到两只鹅掌,知道他不尽兴、不够本。她感叹,人千万不要克扣自己,想吃就吃,想喝就喝。不要在想吃的时候不吃,有吃的时候连吃的力气都没有,嘴都张不开了。

  这家让一个老人弥留之际念念不舍的庆三卤味店是我小说里虚构的,但在菱塘叫庆山的盐水老鹅店倒是有一家,我最近几次返京总要从他们家买一些卤味带走,至少要两只老鹅和10副鹅什,用保鲜箱密封装着。因此我要多蹈好几次车,可谓高邮老话,为张嘴苦了腿。

  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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