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把青丝披肩的旗袍美女嫣然含笑,显得冰肌玉骨。玉指在琴弦上流畅的拨动,旗袍将女人的妖娆展示的淋漓尽致。然而,北京奥运会前夕,有好事者举行投票“你最不希望看到的景象”,票数遥遥领先的正是“旗袍美女弹琵琶”。看来,大部分民众似乎对此并不买账。
“旗袍”者,旗女之袍。女真族的后裔在科尔沁草原上策马扬鞭,旗女埋首灶间畜栏,夙兴夜寐,靡有朝矣。衣装都已宽松舒适为要,即使那似乎很暧昧的开衩设计业纯属为了方便活动。至于旗袍成为时尚女性展示姣好身材的利器,那是民国之后西风东渐产生的怪胎,很难说就符合中国人传统的审美。新奇刺激有之,终究一眼看尽余味不足。历经岁月的荡涤,仍能镌刻在千百年来多情少年们心中心中的不是美国式的金发碧眼、烈焰红唇,而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犹抱琵琶半遮面,是悠长雨巷中油纸伞下那一朵哀怨的丁香。
不过,无论旗袍再怎样改良的非驴非马,总归是原创的服饰,总属于中华的文化。中华文化的载体不可胜数。脸谱、针灸、青花瓷等俯首皆是。于是文人咏之,歌者诵之,向老外推销之,以为中华文化就是这些鸡零狗碎,然而中华文化应该是个概念,是纷纷乱乱中抽丝剥茧出来的集中特质,远非名胜古迹门前铺的满地的小作坊出产的“特色工艺品”所能涵盖。号称江南水乡代表的周庄更像是一个讽刺笑话。
中华文化的概念包含许多因素,不一而足,但有一个部分是常常被忽视被掩盖的。在佳人,则羞涩、矜持、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在文学上则曲笔;在字画上则留白;在思想上则有无相生,无为而治;在为人处事上则叫含蓄收敛。任何人都不能否认它对中国人精神的影响之巨,尽管很难言说。实际上“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本身也就是它最珍贵的特质了。
注重写实的西洋画在理念上大约类似于中国古代工笔画,而工笔画通常只是用于宫廷和纪实上,地位远不如写意画的。王维的山,板桥的竹,朱耷的白眼鱼鸟,画的像不像没人去考究,只要那一种意趣和神韵。批量生产的那桃红柳绿年画何足为奇,几个苏州画工就能搞定。融于笔墨泼洒中的情感深意,背后的苦恨酸辛,都是善本孤篇,吉光片羽。古人重写意,眼光实在高明。
还有郭沫若对韩愈“江似青罗带,山如碧玉簪”等于什么也没写的批评,书法上“乱石铺路”留白布局,园林设计里曲径通幽的理念,待人接物察言观色、谨慎少言的智慧。。。。。。中华文化对美的定义就体现在方方面面中:不重型而重精神,不重夸张浮艳而重深沉含蓄。波澜不惊之下往往是深潭千尺,表象的宁静背后往往是惊涛骇浪。“韬光养晦”是祖先在这一领域最富哲思的教诲。
所以中国其实应该是个很浪漫的国度,很深邃的国度。国民不应该汲汲营营享乐至上,而是放飞性灵、安贫乐道。不该肤浅苍白娱乐至死,而是沉静思考充实生活。然而恐怕这样的人生的确沉闷,越来越多的人躁动不安。时尚杂志翻得哗哗响,颓废的气质却撑不起靓丽的衣衫,满桌的山珍海味动不了几筷子,买一本书却觉得心疼。爱恨情仇在网络上大书特书恨不能公布给全世界,感情却日益廉价稀释的不值得珍惜。我们一路向前狂奔,一路丢掉的好东西实在太多了。生满绿锈的古玩少几个尚不可惜,不小心弄丢了真正的美的感知能力,你又怎么去凝视油纸伞下那丁香般的目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