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张玉明
在乡下时,曾得到一小块菜地。妻拿不定主张,不知该种什么好,便来征求我意见。我不假思索,种韭菜啊。妻问,为啥?我振振有词,蔬菜里唯有韭菜是多年生的,种一回,可反复收割,无需再种第二回,省时省事,一劳永逸。“一种而久者,故谓之韭。”古书上就是这样说的。
凭借“割了又长”这一优势,韭菜在众多蔬菜中脱颖而出,成为农家菜园的首选和必选。记得奶奶的菜园里种过韭菜,母亲的菜园里也种过,现在妻子的菜园也种上了。外出散步,看到周边的农家菜地里都种有韭菜。菜市场的货架上或路边小摊贩拎的菜篮子里,几乎都码放着择得整整齐齐、碧如翡翠的韭菜。
韭菜种植的历史很悠久。两千五百年前的《诗经》中就有“献羊祭韭”的诗句。不过那时的韭菜跟现在还不一样,一年只能割两回。因为喜爱,人们对它另眼相待,用心栽种,到了一千五百年前的北魏时,贾思勰在《齐民要术》中说,“一岁之中,不过五剪。”一年能剪五次,已经很不错了。又经过长期培育,到现在,已经可以十天半月割一次了。
古人非常喜欢食用韭菜,尤其是早春的韭菜更是极品。南北朝时,齐国文惠太子问天下菜食何者为最佳,大臣周颙答道:“春初早韭,秋末晚菘。”君臣在饭桌上不经意间的一问一答,就此确立了春韭在早春菜品中天下第一的地位,并被历朝历代的食客们推崇。为了款待远道而来、久别重逢的诗人杜甫,朋友特意“夜雨剪春韭,新炊间黄粱”,可见春韭在当时人们心中的分量。清朝写《聊斋志异》的蒲松龄更是对韭菜情有独钟,嗜韭如命。“三寸四寸,与我无份;四寸五寸,偶然一顿;九寸十寸,上顿下顿。”春韭刚上市,少而价贵,承受不起,但也不忘偶而食用,解解馋,过过瘾。等到价格回落时,竟然顿顿不离韭菜,久吃不厌。
童年时,家里的菜园里也种有一大块韭菜,一行行,整整齐齐。春天时韭菜长得慢。隔三差五,祖母会用镰刀割两三行,炒了给我们吃。那时家中困难,没有钱买肉或豆腐干与之搭配,只是单炒韭菜,我们也是吃得津津有味。有客人来时,会加上一两只鸡蛋一起炒,碧绿金黄,入口润滑,风味绝妙。
夏季的韭菜口味差些,仍比其它蔬菜有味。韭菜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辛辣味,刺激味蕾,健脾开胃,增进食欲。祖母在世时说,吃鱼费饭,吃韭菜也费饭。意思是吃鱼、吃韭菜要多吃饭。那时计划经济,粮食紧张,每顿都得精打细算,否则寅吃卯粮,吃透支了,到月底就会无米下锅。
秋天,温度下降,韭菜又回到慢节奏生长,尤其深秋里最后一次收割的韭菜,世称末刀韭,味道一点也不逊于春韭。江湖上流行一种说法,韭菜要吃头和尾。头就是春韭,尾就是这末刀韭。韭菜真是一种善始善终的菜蔬,有一个无以伦比的开头,还有一个回味无穷的结尾,可谓功德圆满。
冬天的韭菜完全停止生长。祖母用草木灰覆盖在菜畦上,既提供营养,又可保温,防止韭根冻伤。整个冬季都不能吃到韭菜。如今不一样了,交通运输便捷,加上推行大棚种植,季节的界限渐渐模糊。寒冬腊月,菜市场依然人头攒动,摊位上依旧琳琅满目。既有南方的韭菜,又有本地的大棚韭菜,还有由韭菜演变而来的韭黄。虽然有违“不时不食”的古训,却可一解馋瘾、一慰乡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