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陈 忱

　　里下河农村的老屋前有一条河流，清清河水在微风中泛起涟漪，岸边的芦苇轻轻地摇曳。河水默默流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在那里，奶奶用她的大半辈子撑起了一把爱的大伞。

　　雪地中，一把温暖的伞

　　奶奶提着满满一盒滚烫的玉米糊稀饭，在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前行。雪花乱飞，夹杂在呼啸而来的北风里，无情地打在脸上，她浑身一哆嗦，把身上带补丁的棉袄裹得更紧了些。雪花一片、两片、三片……数不清的雪花覆盖在她的头、肩、背，将她变成了一个雪人。她不住地往掌心里呵气，手因为经常在冷水里泡，已经冻得不成样子。手背、指腹都裂了好几个口子，结了一层紫黑色的痂。她看了一眼用旧棉袄包着的盒饭，担心她年幼的弟弟在冰冷的教室里挨饿受冻，不由得加快了步伐，很快就消失在路的尽头，只留下一个个深浅不一的脚印，一直伸向远方。

　　那年她刚满15岁，独自一人在家抚养8岁的弟弟，在上海做保姆的妈妈每个月给她寄回5元钱生活费。在那个大雪纷飞、滴水成冰的日子里，她坚持给弟弟送饭。当看到弟弟大口大口地喝着香甜的玉米糊稀饭时，她笑了。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用瘦小的身体艰难地为弟弟撑起一把温暖的伞。

　　烈日下，一把沉重的伞

　　六月，绿油油的秧苗已经蹿得老高了。太阳在天空吐着红蕊，午后的田野一片寂静，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让人浑身上下都觉得燥热。田地里的青蛙，草丛中的蝈蝈，都蛰伏着，连树上的知了也只是在发出一声声有气无力的鸣叫声。

　　开阔的田野里，单调的深绿中依稀看见一个小黑点，在蓝蓝的苍穹下，显得那样渺小。奶奶正在奋力地举着耙子除草，汗水顺着她黑黝黝的脸颊落到脖颈，在衣领处落下一大块汗渍。耙子在稻秧行间的泥土上来回拖动，发出呼啦呼啦的声响，一下又一下。有时，她弯下腰，拔掉一处杂草，然后顺势一挥，杂草在空中划出一道低矮的弧线，落到了田埂上。

　　那年，她37岁。丈夫在外地上班，家里的事儿全由她一手忙活。在那个烈日炎炎、酷暑难耐的日子里，她用那布满老茧的手，用瘦弱的身躯，撑起一把沉重的大伞，为一家人遮风挡雨。

　　病床前，一把安慰的伞

　　昏暗的灯光映照着那些年久的家具，也映照着奶奶婆娑的双眼。她用那双沟壑纵横、长满老茧的手紧紧握住老伴的手，一下一下轻轻拍打，身体也跟着左右摇晃。她那充满柔情和安慰的目光，长久地注视着老伴蜡黄的脸，神态安详，仿佛已经这样过了许多个岁月。

　　橱柜上有个老式的钟摆时钟，嘀嗒嘀嗒的声响回响在寂静的老屋里。她转过头去，突然有大滴大滴的泪珠从眼中滑落。她衣不解带，整日整夜守着病重的老伴：拿着毛巾帮老伴擦拭身体，小心翼翼喂老伴吃饭，轻声细语跟老伴聊天……

　　那年她58岁，老伴得了重病，儿女在外工作，她陪伴在老伴身边，在老屋那昏暗的灯光下，为老伴撑起了一把大伞，使老伴在最后一段旅程中得到极大的安慰。

　　奶奶是一个普通的朴实的劳动妇女。她没有文化，却懂得如何去牺牲。她撑起一把爱的伞，让弟弟有一个金色的童年，让子女健康地成长，让病中的老伴得到抚慰。

　　河水无声，默默流淌。奶奶始终撑着一把爱的大伞，庇荫亲人。这把爱的大伞永远留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