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晓春

　　“你怎么能往杆下扔钢丝钳呢？知不知道有多危险！”站在杆旁瘦弱的老马抖动着满脸的络腮胡子，挥动着手，脖子上裸露的青筋像几条蚯蚓横七竖八地匍匐着。

　　“班长，反正杆下没人，再说只有你知道，我下次改吧。”蹬在杆上皮肤白皙的小马，惊魂未定地涨红着脸，小声嗫嚅着，语气近乎哀求。

　　“你这个安全生产第一责任人怎么当的？安全生产能有下一次？安规上怎么讲的，你给我下来好好反省反省，违章就必须考核！”老马似乎没听到小马的话，沙哑的声音里透露着强硬的语气。

　　从电杆上下来的小马无精打采。面对怒气冲冲的老马，心中五味杂陈，其实他与老马是有私交的。上个月，老马的儿子就业时，计算机应用水平考试不过关，小马挤出时间，晚上上门帮老马儿子辅导，前后花了五六天时间。

　　记得那天老马有些激动，特意留小马吃饭，当小马委婉拒绝时，老马的妻子拍着他肩膀笑呵呵地说：“小马啊，你这个人情大了。不过，老马，你要关照人家小马，你们有缘分，都属马，同在供电公司工作，又在一个班组，你们一老一小要相处好。”老马摩挲着络腮胡子，笑眯眯地当场表态：“没事、没事，我们一笔写不出两匹马，今后有什么难事，我老马给你担待。”

　　可今天，这点小事你老马都不能担待。再说没人看见，你不近人情，太让人寒心了。想到这里，小马阴沉着脸孔。

　　“必须端正态度，安全生产，人人有责。再说安全无小事，安规是用血的教训写成的……”听着老马絮聒不休，小马的心凉透了。

　　第二天上班，老马还是将小马在杆上乱扔钢丝钳的事通报了班务会。小马被责成书面检查并扣罚安全考核奖。同事面前小马变得沉默少语。此后，小马对老马有了芥蒂，有时故意躲避老马，即使碰面，也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他认为老马口惠而实不至，缺乏温情。可老马对他却依然如故。

　　这天，正在电脑上绘制线路图的小马接到妈妈电话，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珍珠。原来，小马爸爸突发“脑溢血”住院，必须马上手术。前提是预缴3万元费用。小马悄悄拭去脸上的泪痕，想起父亲为了供他念书，长年打零工，吃尽苦头。自己又刚参加工作，家里底子薄，经济拮据，感觉天塌一般。

　　想到这里，小马关掉电脑，赶忙到老马那里请假，然后便心急火燎地赶往医院。

　　向医生询问病情后，小马心里仿佛塞了块棉花，着实堵得慌。钱的问题也困扰着他，尽管东凑西借，妈妈告诉他手术费还缺8千元。静寂的病房里，他在父亲的病榻前踱着步，望着吸着呼吸机氧气、身上插满管子犹如植物人一样躺着的父亲，娘儿俩抱头痛哭。

　　医院催款，小马心急，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突然，“吱”的一声门开了，医生进门讲：“做好准备，马上手术！”

　　望着满脸疑惑的娘儿俩，医生微笑地说：“刚才有位身材瘦弱，长着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男子为你垫付了1万元。他说有事儿先走了。”

　　“莫非是老马送的？”小马嘀咕着，转身打开窗，看医院门口，却看不到那熟悉的身影。他掏出手机，电话那头传来老马沙哑的声音：“没事、没事，先安心治疗，有什么困难打电话给我。再说，我们一笔写不出两匹马……”

　　小马怔住了，对着手机喃喃道：“班长，老马……”便哽咽起来。

　　此时，对面手术室的无影灯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