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潘万宝
春香是我大姐,大我八岁。很小时就听家人说,在我们之间还曾有个二姐叫荷香,但因病夭折了。所以,小时候父母忙于生计,就是大姐带着我。我和大姐的感情很深,但我们又是一对“欢喜冤家”。
因为家境贫寒,大姐没有上过学。我出生后,还不满十岁的她就承担起看护我的责任。听母亲告诉我,有一年冬天,她和父亲都到离家五六里外的大型水利工地上挑方挣工分,才两岁的我在家不知是饿了还是哪里不舒服,不停地哭闹,大姐急得围着我转圈。最后她实在没招了,就吃力地抱起我,要带我去工地找母亲。因为她臂力小,不停哭闹的我在她怀里老是往下坠,急得她也跟着我一起哭。为了尽快找到母亲,大姐就反复蹲下来用她小小的膝盖把我往上顶托,然后艰难地继续前行。终于到了工地,看着黑压压的一大片民工,大姐边问边找,有几次差点被脚下散落的土疙瘩绊倒,好不容易在人群中找到了母亲。看着在母亲怀里停止了哭闹、贪婪吃奶的我,已经累得大汗淋漓的大姐开心地又蹦又跳。
1976年江苏闹地震。那时家家户户都要在庄基的空地上用芦材搭防震棚。白天在大屋里生活,夜晚全家就睡在防震棚里。棚子四周没有窗子,只在西山头墙上留一扇门。门是用树棍做成的,为了防风雨,父亲在门上再蒙一层旧塑料布。现在已记不清全家在里面住了多久,但我清楚地记得地震警报解除后,母亲从我二姨娘家捉回来几只兔子,父亲用树棍和竹片做了几个简易的兔笼,我们就在防震棚里养起了兔子。经过不断繁殖,兔子从最初的几只变成了十几只。每次外出割草,我就跟着大姐,她负责割,我负责连拽带拖地拎篮子。兔子毛长长了,大姐带晚剪兔毛,我就蹲在大姐旁边凑热闹。看到她灵巧的手一剪一撮雪白的兔毛,我抢过她手上的剪子也学着去剪。可惜我小时候是个左撇子,怎么剪都剪不断兔毛,此时大姐会毫不客气地撵走我这个捣蛋鬼。养兔子卖兔毛,家里的油盐酱醋、大姐的红头绳和发夹、我的学习用品基本上就有了着落,全家人都很开心。
从小我就喜欢黏着大姐。为了能帮着家里挣点工分,大姐十五六岁就跟着父母亲到生产队上工。因为没有人陪我玩,我就老是缠住她,她要挑担子干活,我就拉住她的担绳赖在地上不放手,她好说歹说都没有用,直到父亲拿着小树条大声呵斥着往这边来,我才松开担绳开溜。尽管这样,大姐只要一歇担子,就不顾自己劳累,带着我玩。那时候因为我的胡搅蛮缠,我们两个人弄急起来也打架,但只要被父亲知道了,挨打的肯定是我。我是越被打越不明白,为什么不管谁对谁错,父亲总是打我?稍大一点后我才知道,原来,大姐和我竟然是同母异父姐弟。我这才恍然大悟,于是理解了父亲的做法,也更敬佩父亲的伟大。
大姐二十三岁那年,要出嫁了。婚礼当天,大家忙得热热闹闹,我却始终打不起精神。大姐忙着招呼亲戚,还时不时瞄一瞄我。按照老家风俗,下午吃过圆子茶,我就要随着迎亲的亲朋一起送大姐去婆家了。送亲途中要过一道几百米宽的向阳河。接亲和送亲的亲朋坐在船上吃着喜糖,有说有笑,只有我和大姐默默地坐着。大姐见我不开心,就往我嘴里塞了块喜糖,并一直拉住我的手。傍晚时分我们到了大姐的婆家,按照当地的风俗要举行拜堂和入洞房仪式。状元门关上后,其他人还在热闹着,我却一个人默默地去了事先安排好的房间,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第二天中午吃了饭后,送亲的人要回去了,我眼巴巴地看着大姐,知道她不会和我一起回老家,便忍不住痛哭起来。大家赶忙一起劝我。大姐一边为我擦眼泪,一边也跟着我流泪。大姐说过两天就回去看我。就这样,我边走边抹眼泪,边回头看向大姐。大姐也是边小步跟着,边向我挥手,一直到我看不见她。
眨眼间,我们都成了爷爷奶奶辈的人了。大姐身体明显发福,来到高邮城区,每天接送孙子上放学、参加各种培训班。她不识字,居然能监督孙子完成家庭作业,还学会了家长签字。后来又有了孙女,大姐更是忙得不可开交。看着儿孙满堂,家境越来越富裕,她忙碌得很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