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黄安良
情书,通常为男女之间表达爱慕之情的信件,从头至尾流淌着甜蜜,字里行间充满着柔情。但凡事总有特例,不同的人,不同的事,在不同的时间,遇有不同的情况,情书也未必全都充满浪漫。
连队文书姓张,山东东营人。这年春节前,指导员找到已是超期服役的他,颇为关心地说:“马上就要过年了,趁穿着这身军装回去探个亲,下次可能不会再有这‘两个兜的’穿了,有些事当顺其自然;现在不同以往,提干得先进军校,当然特例也是有的,就要看你小子有没有那个运气了,运气好的话当然好,若运气不好……”话还没说完,张文书连忙点头:“我知道,我知道!”指导员一脸疑惑:“你知道个啥?”第二天,张文书带着惆怅和失落踏上探亲的旅途,一路上都在回味着指导员说过的话,觉得自己提干肯定无望,不如趁还穿着这身军装,抓紧把个人问题确定下来,一旦退伍肯定不如现在。到家没几天,他便与公社广播站播音员刘姑娘按家乡风俗订了婚。归队日期到了,张文书有些不舍,刘姑娘劝他按时归队,安心服役,哪怕明天退伍,今天也要站好最后一班岗。一到连队,指导员喜形于色地告诉张文书,探亲前师里已确定他参加教导队培训,三个月后可以提干(那时部队提干制度刚改革,基层干部紧缺,对原先确定的部分干部苗子经短期培训后提干,用来救急)。听罢此言,张文书一脸茫然,指导员探亲前说的那番话,现在回想意思全变了,那是在提醒和暗示自己啊!无奈,张文书喜忧参半地去参加培训了。再说那位刘姑娘,快一个月了还不见心上人的来信,也顾不得少女的羞涩,主动给张文书写了第一封并无深情又不浪漫的“情书”。张文书一见来信,只有草草几句,并无“情”“爱”等字眼出现,也就放心大半。一拖再拖,半月过后,他草草回了一信,只说自己提干无望,身体又有些不适,劝她慎重考虑。三个月培训很快结束,在等待提干命令时,张文书颇有心计地写信告诉刘姑娘,说自己得的是慢性肾炎,不仅提干绝无可能,回家也干不得重活,不想连累她一辈子,云云。见此,刘姑娘信以为真,为表达自己不变的爱情,赶紧请假,当日便乘车坐船,辗转三天,奔波千余公里,赶到了部队。只见张文书在篮球场拼抢得正欢呢,一下子傻了眼。当了解到事情的原委后,她全无半句责怪:“你农村出来的能提个干不容易,算我的命不好,只是说啥也不该瞒我,你真的太小看人了!”说得张文书无地自容,羞愧难当,请求谅解,并主动向刘姑娘示好,又找到指导员如此这般做了自我批评。次日,在全连官兵的祝福声中,一对新人步入了洞房。
同是在这个连队,还有一位姓顾的副班长,河南安阳人。他大字不识一个,谈了个对象(后来成为老婆)也是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那时甭说手机、微信了,就连打个电话也要去几公里外集镇上的邮电所,等上一两个小时也未必能通上话,他们间的交流只得凭借书信(双方都是请人代写、代读),加之他俩又都是农村生、农村长的,谁也不知浪漫为何物,浪漫情书当然无从谈起。这话还得从头说起,那是顾班副探亲归队的当天,军裤口袋里装着两包牡丹牌香烟,喜滋滋地告诉自己班的董班长,这次探亲收获最大的就是找了个对象,“脸白眼大腿又长,一笑俩酒窝,长得可俊了。只可惜没上过学,但话说回来,要是上过学肯定看不上我。我现在做梦都想娶她做媳妇,真的是想死个人啊!”请求班长帮他给对象写封信。董班长存心拿他开涮:“情书啊?我又没有谈过对象,你说说到底该怎么写?”顾班副随口说道:“就按我刚才说的写上几句就中。”董班长提起笔来,抽着牡丹烟,眯着一双捉弄人的小眼睛,不一会整整两页纸的“情书”便完成了,接着又声情并茂地朗读开了,全班战友一起轰笑着围了过来,把顾班副弄了个大红脸。他忙摆手:“这不行不行,真的不行!太难为情、太丢人了,俺对象也不认识字,信还得请人读,这情啊爱的,还不羞死个人?不知道内情的还以为俺是个流氓呐!”董班长笑笑说:“你不是让我按你说的写吗,咋就不行了呢?”顾班副知道班长拿他开心,便双手抱拳道:“心里是这样想的,可信上不能这样写。我这班副班副,管的是生产内务,写写这些就行,至多再加点投弹射击的内容,最后问个好那就完事了。”信发出不久,顾班副对象的回信也到连队了,都是些从田头到猪圈的家务事,从头至尾全无半点热恋中男女应当说的悄悄话,与一般家书并无二样。这年春节刚过,顾班副的对象来连队完婚,蜜月刚度完便匆匆赶回老家忙备耕春种去了。这天顾班副拿着老婆的来信,乐颠颠地对董班长说:“俺老婆有喜了!”“你小子怕是想儿子想疯了不成,这信还没拆你怎么知道?”“老婆离队时就说了,如果怀上了就在信封背面右上角画个‘〇’,你看这‘〇’画得又圆又好看,多显眼啊,错不了的!”
这两个故事昭示现在的人们:真正的浪漫并非全都写在情书上,而更应该书写在心底里,徜徉在恩爱中,“与我爱的人和爱我的人一起慢慢变老”,这比起情书来又该是何等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