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老师是我初二年级的班主任兼英语老师，当年还是个民办教师。民办教师家里一般都有田，袁老师就是，他家有七八亩田。师娘是下放知青，不能干农活，种田就靠他一个人。他还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他也从不让他们下田。但是，在我们班劳动课上，他有时会让我们这些学生到他家田里劳动。他倒是真做得出，也不怕人议论。

　　有一次，好像是中秋节前后，他让我们全班男同学到他家田里搬稻把，有老师偷偷告到校长那去，说他师德有问题。校长也不知是忌惮袁老师脾气暴还是真觉得这本来就不算什么，说袁老师家里再忙，也没耽误过工作，带的班级一直是班风正、学风浓，教的英语学科成绩也一直很好。再说，学生在哪劳动不是劳动？能锻炼学生，培养学生劳动意识就行。说得那个老师哑口无言。

　　袁老师脾气暴躁，学生都怕他，现在想来应该是他带的班级学风好的最重要原因。他教英语的方法并不高明，就一个字，严。他对学生严得很，哪个学生单词不会默写或课文不会背，休想蒙混过关。白天没过关的，必须下晚留下来一个一个在他面前过堂，没有学生敢违抗。有的家长不见小孩回来，就找到学校来，他也不予理睬，家长也怕他。有家长提过意见，他对那家长眼睛一瞪，恶声恶气地说，惯儿不惯学你不知道呀？有的学生实在默写不出来或者背不出来，他就让学生罚抄，罚抄十倍或二十倍。全乡都知道袁老师严得过分，但家长还是愿意自己的孩子到他班上上学，以至于他班上学生数老是爆满。

　　我的学习成绩在班级里一直是中等，属于老实本分的那种学生，性格内向，名字也很普通，这样的学生一般最不会引起老师注意。一学期下来也常有老师叫不出我名字，我偶尔也为此难过过。我做老师后也深有体会，这样的学生记不得太正常，记得倒不正常了。袁老师就属于不正常的，他开学两三天就能叫出全班所有同学的名字。他不在乎学生在路上跟他碰面叫不叫他老师早老师好，还常常会主动先叫学生。有次在路上我看见他走过来，想躲开，他叫了我的名字，我有些扭捏，回了一声声音不大，他脾气马上来了，斥责我像个大姑娘，说小伙子应该要勇于开口，即使说错话，难道会有人打你嘴？我到现在都记得他说的这话，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袁老师对他的学生到底有过多少这样的训斥，训斥后有多少学生改了，我不知道，虽然我怕开口的禀性一直没改，但可以肯定是有学生被他骂改的。袁老师从不刻意教我们应该怎样为理想而奋斗，也没有什么高深的教育理论来说教，训我们的话也尽是些大白话，道理简单朴素，现在想来这大概跟他当时的文凭不高有关。不过，后来他通过自学考试拿到了大专及本科学历，还被乡成人教育部门树立成学习典型，这没有超过一般人的毅力是做不到的。他后来在上世纪九十年代后期转成了公办教师，这跟他多年的努力有关，我们知道后都暗暗为他高兴。

　　我们初中同学微信群里谈论起当年的老师，对袁老师无不表示敬畏，虽然几乎每个人都被他训斥过体罚过，但没有人怨恨，反而觉得是一种温暖。有熟悉袁老师近况的同学，说袁老师现在七十多岁了，变成了一个和蔼可亲的老头。他现在每天早上五点半开始跑步，常年不断，身体硬朗得很——想不到袁老师还是这么有毅力。看来，人身上有的东西可以改，这应该取决于你的决心和毅力。有的东西能保持不改，这也取决于你的决心和毅力。这是袁老师给我们的一个新的启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