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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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17日 星期二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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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钱包
  □  淖柳

  母亲离开我们三年多了。

  在这三年里,我好像依然看到母亲做饭缝衣的身影,依然听到母亲缓慢而亲切的话语,依然想起母亲用过的大锹、钱包、整枝剪、嫁接刀,等等。这一幕幕、一声声、一件件,给我带来了无尽的回忆和联想、感念和警示。

  文革前,母亲就是按月凭工分拿工资的场圃工人,每月报酬从几块钱涨到十几块钱,捏捏卷卷,塞进小衣袋钱包里。母亲的那只小衣袋钱包,是从旧中山装上衣小口袋拆下来的。小口袋上,还留有纽扣,有时还有个把小布丁,但总是干干净净、板板扎扎。这种小衣袋钱包,母亲用过好几个,黑的、蓝的、灰的。母亲干活要强、聪明,在嫁接、修剪、扦插、疏芽、治虫、施肥、挖河等事项中,总是走在人前。凡是结对、配组的活儿,人们总是争着和母亲在一起,母亲的工分值总是名列前茅。有几次放电影前,在银幕上还以幻灯快板书的形式,表扬母亲的一些事迹。每次放幻灯片之后,我们总是要得意好几天。尽管如此,在改革开放前,母亲的那些小钱包也没有鼓过。当时,父亲是果园场采购员,1969年调至县化肥厂做采购工作。他常年在外,有时出差十几天或半年才回家。即使回来,在家最多个把星期,就又出差了。那时,我们姊妹三个(我、妹妹、弟弟)还小,吃穿上学开支,人情往来花销,工资收入总是月月光。母亲有时手头实在很紧,不到月底,钱包空空,就向果园场的唐志美和王祥云大妈、徐益良伯伯,蚕桑场的张淦泉医生、侯敬民技术员借钱,等下月发工资或父亲回来还上。

  文革中,我们家从果园场搬至蚕桑场。文革结束后,父母也涨了些工资。加之母亲在本职工作之余,也搞些边角地,弄点小副业。常常天不亮,就从八里开外的蚕桑场(八里松),挑着青菜、茼蒿、韭菜、扁豆、丝瓜、山芋等,到高邮南门去卖,卖完即赶回场里上班。一角二角、三块五块的,积少成多,小衣袋钱包也鼓了起来。那时,我们家住的是蚕桑场公房,因场部生产、后勤、办公等需要,常常要搬家,两三年就搬一次。我们仨慢慢长大,临时分的公房也不够住,加之多次搬家,也着实烦透了。父母发狠,自家建房。1972年,父亲请化肥厂领导批给计划,用煤渣补差,和窑厂换了点青砖,在蚕桑场建起了三间私宅(四年后又往东接了一间)。墙的下半段是实心墙、上半段是斗子墙,七架的刺槐房梁,椽子是用芦柴把子扎成的,盖的灰色大瓦,有个小小的后院,院子里打了水井。为建房,家里真是倾其所有了。一天晚上,母亲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不小的纸包,解开塑料皮,打开报纸,里面包的是二角五角、一块五块十块的钞票。这些是母亲进城卖菜积攒下来的“私房钱”,看后着实令父亲和我们仨吃惊不小,感动不少。如此七拼八凑还是不够,又和场里的同事、涟水老家的亲戚借债。从小衣袋钱包到报纸包,房屋落成,母亲的钱包被掏空了,父母的血汗好像也给掏干了。

  1987年1月,母亲退休了,退休金从几百元慢慢增至三千多。我们仨也都成家立业,各家过着满意的生活。父母也进城居住,颐养天年。父母的退休日子蛮惬意的。母亲的钱包,也从中山装的衣袋,换成自己手工的小口袋,还缝上了小拉链。那些各色花样的小钱包,倒也精致,只是小些。好在就装些零花钱,也够放了。日子好了,母亲还是节俭如初,能省的则省,不当花的不花。父母的社保存折都交妹妹代为打理,妹妹按月取出父母的退休金交给母亲。除了水电、吃穿、零用等日常生活开支外,母亲总是将多余的,交妹妹再存回去。妹妹多次责怪母亲,反正是自己的钱就用呗,省着做什么?母亲总是笑着说,够了,够了,存一点不要紧。

  一天午休之后,我开车带母亲出来转转,意在做做她的思想工作,劝她该吃的吃、该花的花。为了鼓励用钱,还哄着她,我们姊妹几个不差钱;特地带母亲到银行自动取款机前,用我的工资卡,提款给她看,并对她说,就放心用吧,你看用了又来了。母亲第一次看到钱会自动吐出来,很是新奇,又有些担心,竟对我说,这些钱干净吗?你爸爸做一辈子采购员,没有被人家戳一个手指头,你们在外工作要当心呢。母亲的话,既让我哭笑不得,又是对我们最大的疼爱和最深的提醒。

  2011年3月,母亲患了肺癌。断断续续住院医治三年多,有关医院、医生真是尽力尽心。我们一直瞒着确诊,直到最后母亲也不知自己患的是肺癌。患病中期,因时常呼吸困难,母亲预感可能是绝症。在还能走动的时候,她提出由我们陪同,专程去了一趟果园场,带了几份礼,分别送给那些曾经帮助过我家的阿姨、伯伯和大妈们。老同事相聚,真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谢,母亲忆着笑着,擦着止不住的热泪。那种真情善意,让我们做子女的深为感动。后来卧床不起时,母亲还再三交待,要代她感谢张淦泉医生、侯敬民技术员。母亲过世之后,我和妹妹分别走访了张、侯两家,代母亲表达了心愿和谢意。

  因有些药是不能报销的,如当时进口的易瑞沙就不在医保范围,每瓶1700元,每月用完后再买;夜里,间隙用些护工,护工费也是自理。母亲的积蓄几乎都贴了进去。患病不久,母亲就将她的社保存折交我保管,让我执掌退休金的使用权,并对我说,每月折上就这么多钱,看钱用药吧,实在不行就不看了,出院回家,听天由命。我们姊妹仨再难,也要保证母亲的医治。尽管治疗和有关费用不低,我还是每月从母亲的退休金中留出500元,交她零用。母亲说,到这个份上,我还用什么钱唦?不肯接收。再三推让,我还是让母亲收下了。

  在母亲逝世前个把月的一天上午,母亲将我叫到床前,拿出她亲手制作的花布钱包对我说,你给的每月500元,我也用了一些,这是结余的,现在归你,以后还有正用。我不肯接手。母亲说,听话,你拿着,放我这里压床有什么用呢?我让妹妹过数,总共8525元。母亲在世时,这个钱和钱包总是放在我的皮包里。夜深人静,我有时也对着钱包发呆,如能出现奇迹,让母亲重新站起来,花花自己的退休金,享享清福,该多好啊。然而,夕阳西下,人生灯熄。带着对子女的怜爱和世界的眷念,母亲于2014年5月10日离开人世。料理完母亲的后事之后,我将母亲交留的8525元,单独存了起来,至今未动一分;将母亲缝制的花布钱包清洗、晾干,用塑料袋包好,放在我的手提包里,无论我走到哪里,钱包总是随我而行。每当想起或触碰母亲钱包的时候,我就觉得:母亲的钱包不只是装钱,它装着多种精神和物质财富,值得我们好好珍惜和慢慢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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