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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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12月23日 星期五 出版 上一期  下一期 返回首页 | 版面概览 | 版面导航 | 标题导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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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有余香
  □  陈祥

  盂城驿对面是“古钱币博物馆”,馆主聂广鸿是我学长,为高邮收藏家协会会长,堪称高邮的“马未都”。

  记得在界首中学读书时,他高我两届,与我胞兄同班。他父亲聂厚宽在界首大名鼎鼎,创办了钢瓶厂,成为小镇开风气之先的企业家。可在我们一帮玩童的眼中,聂厚宽之所以跻身小镇名人,更缘于他的“芳名”。在那文化娱乐贫乏的年代,一个人的名字,因谐音或反义引起的联想与特殊含义,也会引发一场无厘头的大众娱乐,成为“众乐乐”。且来说文解字,聂厚宽——聂,谐音高邮方言“热”,热,反义冷;厚,反义薄,高邮方言枵(xiāo );宽,反义狭,高邮方言音“瞎”。如此这般,聂厚宽的反义词便成为“冷枵瞎”,于是,课余常见有人面对聂厚宽之子聂广鸿振臂一呼:冷枵瞎!霎时群起应之,“冷枵瞎!冷枵瞎!冷枵瞎!”口号阵阵,余音袅袅,成为校园娱乐活动之一。不知当年聂广鸿学长面临此情此景内心是何感想?这令人哭笑不得的“文字狱”肯定让年少的他纠结不已,或许对他后来排除干扰专注搜集研究古钱币、研究古文字埋下了伏笔。如今我要向尊敬的聂厚宽前辈致歉:当年我不知“为长者讳”,也曾把您的尊姓大名呼喊成一句响亮的反义词,实在是大不敬!在“打倒XXX”“油炸XXX”“火烧XXX”的喧嚣浪潮过后,人们余悸或许尚存,我们那些无知而兴奋的呼喊显得荒唐可笑,但其实是一种苍白无聊的集体无意识,并无斗争之恶意。

  在那“拿起笔杆作刀枪”的年代,小镇的孩童其实对口诛笔伐、硝烟弥漫的文字并无多大兴趣,除了偶尔做一枝红樱枪、折下青青的柳枝编成一个柳圈套在头上,掏螃蟹、捉鸡溜、滚铁环、抽陀螺、打小闸子、滚铜板、砸铜钱更是男孩的常规娱乐。学长聂广鸿也不例外,少时和小朋友玩“打钱子”,把一个铜板放在砖头上,然后退后到约定的划线距离,手中抓住一个铜板,眼睛眯成线,瞄准,对砖头上的铜板打,砖头上的铜板打掉下来多少,就赢多少。赢来的战利品中,有许多就是古钱币。聂广宏对古钱玩上了瘾,班主任薛德安是一位有古文化修养的语文老师,善于因材施教、因势利导,专门给他讲高邮乡贤宣古愚的轶事。宣古愚乃清末至民国时期著名的书画大家,富收藏,精鉴别,以收藏古钱币为主。曾为了一枚铜钱,三次去张家口,直到买到手才甘心。他所藏的元朝供养钱最有特色,曾著有《元钱秘录》。与客居扬州的山水画一代宗师黄宾虹结为贞社,各出金石、书、画,以相玩赏。袁克文曾拜他为师,跟他学诗词。抗战期间,地下党员高邮老乡徐平羽,曾为宣氏抄书、保管古董,常住宣家……老师的教诲,仿佛打开了一扇古老的户牖,聂广鸿顿感收藏是一门大学问,水很深,不是靠“打钱子”就能成才成家。从此,宣古愚这个蕴意很深的名字刻在他“脑板油”上,怀揣一个梦想开始了他的奔走。课余,他不再满足于“打钱子”,常悄悄地跑废品收购站、跑农村庄台,“波斯探宝”淘古钱。高中毕业当兵,驻扎安徽大别山下,分在团部机关放电影,聂广鸿更是见“钱”眼开,见缝插针,常到当地农民家探宝。四年军营生活结束,他带回满满一大包古钱币,其中最感幸运的是在大别山下搜集到苏维埃政权发行的纸币。

  聂广鸿悉心研读古钱币书籍500余种,对历代钱币的品名、国别、年代、钱监等了然于心。如今,上至西周原始币,下至革命根据地纸币,他的古钱币藏品逾万枚,品种5000余个。他收藏的南宋铁钱与盱眙楚金币、镇江银币被业界称为古钱币的三大发现。他还藏有目前全国仅见两枚的西夏最早的汉文钱“大安通宝”、元末张士诚所铸的“天佑通宝”等。有数十枚古钱被上海博物馆、国家钱币学会定为一级珍品。30岁那年,聂广鸿在南京举办个人古钱币展,让国内外许多知名钱币收藏家大吃一惊。有人愿出价300万元买走全部展品。上世纪八十年代,300万元不是小数字,聂广鸿不为所动,不忘初心。《人民日报》海外版、《人民画报》《光明日报》《新民晚报》《羊城晚报》《新华日报》《扬子晚报》、香港《联合晚报》、台湾《钱币会刊》等媒体曾专门报道聂广鸿;中央新闻记录电影制片厂专程来高邮,拍摄了一部聂广鸿痴迷古钱币收藏的纪录片。从“打钱子”到收藏大家,聂广鸿,你有理由让我们为你欢呼!

  钻进“钱眼”的聂广鸿,或许已经淡忘了曾经回荡在校园的那个令人纠结的反义词,而我心中却想着那位可亲可敬的薛德安老师,那个年代能懂得宣古愚、讲解宣古愚的中学教师,能有几人!如果时光回转,真想在他面前振臂一呼:宣古愚!

  时间不会生锈,那些带着体温的钱币,仍然在人们手中流转,不知千年之后又花落谁家?

  111年前(1905年)的一个秋天,宣古愚与冶春后社的诗友们在瘦西湖徐园吟诗作画,他感时悲秋,题诗叹曰:“知君长为客,为客何时归?”时光荏苒,百年之后,邮城渐渐忘却了这位大家,聂广鸿也守着他的泉友静静地安居城南一隅,慢慢地变老,变得像一枚古钱币一样不愿作声。但我知道,他心中柔软之处一定有故乡界首、军旅大别山,一定有宣古愚、薛德安……

  一日,我陪外地朋友游览古驿,特地到门可罗雀的古钱币博物馆拜访他。他脱口叫出我小名:“小祥子!”如同看见一枚丢失多年的珍品古钱;我亦如数家珍地向外地朋友介绍他和古钱币,以及“冷枵瞎”的来历,以及宣古愚的故事,当然我还顺便看中了我的所爱……辞别时,我手中捧着学长馈赠的一盆菖蒲。回家后,换盆浇水,一盆无需金钱交换的香蒲,成为我案头清供,成为母校回忆,成为少年往事,成为故人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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