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时节,万物勃发。一路走来,放眼村庄,沟塘路边,除了杨树,还是杨树。自上世纪八十年代引进意杨以来,由于受利益的驱动,农村原有的树种已渐渐地被单一的杨树品种所取代,那些体现乡野情趣的树种已难觅踪影。
怀旧是人的天性。童年的记忆里,家前屋后的老树便是那烙印最深的一部分。
榆树是记忆中数量最多的一个树种,每家都要栽上几十甚或上百棵。因为它的木质坚硬,用途很广。砌房造屋时的梁、柱、椽,桌椅板凳等家具的用料,它是首选。春天,郁郁葱葱的树冠上,长满密密麻麻的淡绿色榆钱,那也是人们一道香甜的美味。成熟了的榆钱泛着金黄,在微风下像雪一样纷纷扬扬落下来,堆满了林间、路边,再随风流向远方。此刻,若是你打着赤脚,踩着哗啦啦的榆钱儿漫步,飘飘然有入仙境之感。炎炎夏日,骄阳似火,但当它从一棵棵榆树的枝枝杈杈间筛下来时,已斑斑驳驳地在地面上搭起了一笼荫凉。铺上一块塑料皮,躺上去,暑意全消。
野榆树的质地更加坚硬,高邮人形象地称之为骨头榆。它曾经是木匠们做刨子最合适的材料,现在木匠都用电刨,没几个人在意它了。有时会在城市园林的盆景里见到它瘦削的身影。
桑树的质地坚硬而又有韧性,且耐水的侵蚀,是农具用料的不二选择。水车、犁、木船、锹把、叉把、扁担等等都离不开它。桑树的果子先青后红,继而变成紫黑色,酸酸甜甜的味道自然成了孩子们争抢的美食。一番享用之后,小小的嘴唇上都留下了紫色的印记,看上去十分可爱而又显得滑稽。那些成熟后自然脱落的地上的果子,人踩上去,汁液四溅,仿佛地面上开出了一朵朵紫色的花。
楝树的枝叶有股中药的味道,故有苦楝之称。把它的叶子晒干混放在粮食里,可以预防虫蛀。用它的板材做成箱子,盛放衣服和被褥亦有驱虫的效果。记得中学时代,每当冬季来临,学校食堂里燃料奇缺。老师便动员我们回家采摘楝树果子,用它和大米到食堂兑换饭票。原来这干枯的果子经过春夏秋的物质积累,在炉膛里燃烧时释放的热量大得很呢!
楮树,高邮人称构树。它的生命力极强,是不需人工栽植的。鸟儿吃了它鲜若草莓般的果实,四处播种。每年春天,墙头缝隙中、屋面草垛上都能见到它幼小的生命,但真正能够长成大树的却是在陡峭的河坡和一些边角地上。虽然楮树的名字不太响亮,但却全身是宝。叶子的两面毛茸茸的,是生猪最爱吃的青饲料,厨房里,再油腻的碗碟,经它一抹便光洁如新了。楮树浑身充满了白色的浆液,小时候,若皮肤上有癣块,母亲会用刀砍在树干上,刀口中立马会分泌出浆液,涂在患处,火辣辣的刺痛以后便有一种清凉的舒服感。如此不几日,癣斑就会消褪了。楮树的木质纤维绵软,弹性好,用它做成的扁担省力耐用,它的皮还是制造宣纸的上等原料呢!只是现在已很难见到它高大的身影了。
儿时的记忆里,每个自然村庄就好像一个浓缩的森林,低矮的茅草屋掩没在树的海洋里。在这个小小的森林里,槐树花的芬芳沁人心脾;桃树、杏树、枣树的果实鲜美无比,让你垂涎欲滴;还有水旱柳、竹子、银杏、香椿……如今这些老树几乎都成为濒危的物种。保护和善待它们,为它们留下一席之地,给它们必要的生存空间,既保证了生物的多样性和生态平衡,也给我们的子孙后代留下了一份宝贵的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