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焕其

　　四十多年前，我刚上初中一年级，父亲生病第一次病危时，向他的三姐也就是我的嫡亲三姑母提出一个请求，让她的二女儿小芬（小芬为化名，她当时也只有十三岁，跟我同年）成年后嫁给我。也难为父亲了，他知道自己来日无多，家里又一贫如洗，如此下去，大儿子成年之后老婆都难找。父亲生病多年，家底都被掏空了，一家老小住的老屋一到阴雨天，便有几处漏雨。三姑母知道我父亲的心事，也是她最疼爱的弟弟最后的心愿，伤心无比，含着泪水对我父亲说：老舅舅（我父亲在姊妹八个中排行最小）你放心，焕其日后如有出息更好，若是他没有大出息，他讨饭，二丫头小芬跟他一起讨饭，这门亲事我说了算。三姑母岁数比我父亲大一轮，都属狗，当年我奶奶去世时我父亲才三岁，三姑母也才十五岁。深更半夜三岁的父亲想念娘亲哭得伤心，也是三姑母把父亲搂在怀里慢慢哄着他，直至父亲含着泪水慢慢睡着。姐弟俩从小就感情好。

　　大概在我十八岁那年，三姑母的二女儿小芬身患疾病不幸去世了。小芬去世时，三姑母未让我去参加葬礼。这里面似乎也有说法，我心里面明镜似的。三姑母天性要强，宁肯自己心受累、人受委屈。她觉得我这个侄子命太苦了，人世间埋伏着的好多苦难的陷阱都被我踩中了。想想也是，那些年我都过的什么日子！似乎我的人生中好的运气就跟月亮旁的彩云一样，真的难得一见。生活逼得我鼻子一酸，但眼里绝望得一点泪水都没有。

　　得益于国家改革开放的好政策，上世纪九十年代我家的日子越来越好。2006年我在扬州置业买房并开了公司，三姑母闲暇之余也来我家住上几天。我贤惠善良的妻子还抽空带她去扬州的景点转转看看，并帮她在市人民医院做了两次全身体检。前几年她还愿意在我扬州的家里小住几日，后来岁数大了就不太愿意来了，应该是不想打扰我们吧。她儿子、孙子对她很是孝顺，照顾得也好，常常带她去苏州那边走走玩玩，看看花花世界，尝尝苏帮小菜，晚年的三姑母大都跟着他们一起生活。烦闷起来三个女儿也带她过过，应该说三姑母的晚年还是很幸福的。前年农历冬月廿一是三姑母九十寿诞日，三姑母孝顺的儿女们特意在高邮城里帮她过了个生日。生日当天，我爱人特意提醒我早点去，我当时还不明白她什么意思，原来她要回邮后先去她妹妹的工厂门市部帮三姑母挑一件羽绒服。晚上当看到三姑母穿着我爱人帮她左挑右选的品牌羽绒服，接受晚辈们的祝福和孝敬时那满脸喜悦的样子，我感慨万千，心中甚是宽慰。

　　去年国庆节期间，我去老家有事，三姑母那时已卧床多日。毕竟九十多岁了，她很盼着娘家人来看望她，我去看她时，她很开心，与我母亲、爱人说了好多话，说的都是时髦话、让人开心的话。我们临走时，她硬撑着身体，拄着拐棍，一步一步走到村路拐弯处目送我们上车。这是我最后一次见三姑母。今年农历二月初十凌晨，三姑母走完了她的一生，享年九十二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