盂城驿应毗邻风景秀丽的风光带

　　明代驿站的直接功能为“传达政令，递送使客，飞报军情，转运军需”(《明会典》)，事实上中国的邮驿历来不只是担负通信、传达政令的任务，它还要用相当大的精力和财力迎送过往官员和接待使客，提供车马和饮食，还得按来客的身份备送不同份量的礼品。馆驿是过往官员休息的地方，类似现代的政府招待所，“郡国朝宿之舍，在京者谓之邸；邮骑传递之馆，在四方者谓之驿”(王应麟《玉海》)。“至唐而后，谓顿止之次为驿也”(《嘉泰会稽志》)。“顿止之次”，是指停留休息的地方。驿或倚大道，或傍大江大河。馆驿还是地方行政的门面，馆驿建设的好坏，直接反映了地方行政的兴衰。所以地方行政长官非常重视馆驿的建设，一方面以整洁的环境、宽畅的屋宇、华丽的设备，博得过往人员的欢欣；一方面又以驿亭桥道的整齐划一标榜地方吏治的昌明。“门衔周道，墙荫竹桑，境胜于外也。远购名材，旁延世工，既涂宣皙，瓴甓刚滑，求精于内心也。”(《管城新驿》)。南直隶扬州府广陵水驿，是一处大型驿站，驿舍建筑豪华，为当地名胜所在，正厅悬匾额曰：“皇华”，后堂建有淮海奇观楼，楼下匾额曰“礼宾轩”。

　　较大的驿如马嵬驿，还设有佛堂；褒城驿还有池、舟、轩。一般的驿也有亭有楼，有东厅西厅，附近风景宜人，树木成荫。

　　高邮的盂城驿也不例外，明代南昌人高邮州官赵来亨《公馆记》一文说得非常透彻：嘉靖三十六年(1557年)，毁于倭火的盂城驿“驿几墟矣”，但是“惟兹南北要冲，若司里不授馆，道茀壅宾，有司之罪也。”经过修茸的盂城驿“皇华有堂，堂构峨峨，后寝渠渠，缭以周垣，启以高门，赭垩黝碧，闳敞炜煌。复于旁南，别为公馆，以馆宾之。”这当是对盂城驿建筑风貌的真实写照。驿舍不仅为送往迎来的场所，也是文人墨客荟集的地方，许多官宦、文人、士绅、商贾，在这里吟诗作赋，舞文弄墨，抒发离愁别恨，更有许多迁客骚人在这里挥毫题壁，寄托衷肠。大凡著名诗人都曾在驿舍留下了不朽诗篇，不管打开哪一位著名诗人的全集，都可以找到他们在驿馆的足迹：

　　唐·李白《答裴侍御……》：“君至石头驿，寄书黄鹤楼。”

　　唐·杜甫《宿白沙驿》：“驿边沙旧白，湖外草新青。”

　　唐·白居易《宿阳城驿对月》：“凤凰池上月，送我过商山。”

　　唐·元稹《三泉驿》：“三泉驿内逢上巳，新叶趋尘花落地。劝君满盏君莫辞，别后无人共君醉。”

　　唐·杜牧《三山驿伏览座主舍人留题》：“怀恩泪尽霜天晓，一片余霞映驿楼。”

　　唐·柳宗元《长沙驿前南楼感泪》：“今来数行泪，独上驿南楼。”

　　宋·陆游《平阳驿舍梅花》：“江路轻阴未成雨，梅花欲过过沾泥。远来不负东皇意，一绝清诗手自题。”

　　宋·王安石《题江亭驿舍》：“江晴日暖芦花起，恰似春风柳絮时。”

　　宋·秦观《踏莎行》：“驿寄梅花，鱼传尺素，砌成此恨无重数。”

　　元·萨都刺《太平驿即事》：“驿鼓高悬使者稀，溪云断续树参差。”

　　清高宗(乾隆)《开山驿》：“开山向平野，东北济域垂。”

　　至于文人雅士宿盂城驿有感而发的亦是不胜枚举。

　　我们可以看出，馆驿的实际使用功能远远超出馆驿的法定功能。这就提出这样一个问题：新开设的盂城驿在选址时还必须考虑到又一个非常重要的因素——它必须尽可能地选择风景秀丽的地段，以满足馆驿的实际使用功能。现在我们来放眼欣赏一下盂城驿周边的环境：盂城驿西有大运河，水波浩渺，垂柳婆娑，这里有高邮八景之一 ——“邗沟烟柳”；大运河以西是高邮湖，浩浩荡荡，横无际涯，这里又有高邮八景之一 —— “西湖雪浪”；东南有马饮塘，中央还有柳荫禅林，盂城驿正南有华严寺、福海庵、南斗坛以及唐公祠、山川坛；其北，登临鼓楼可眺望南门望云门、宋代古城墙、魁星阁以及镇国寺、净土寺，象这样优美的外部环境，应该说美不胜收。

　　盂城驿还应紧贴繁华的南门大街

　　馆驿既承担通信又负责迎送过往专使和官员，而且，从某种意义上说，送往迎来的工作比传递政令更复杂、更艰难、更棘手，所以馆驿除了有考究的建筑、豪华的设备，还应毗邻优美的环境，更应紧贴热闹繁华的街市。直隶顺天府武清县河西驿即为一例。河西驿位于武清县东北三十里，北河西岸的河西务镇上。这里地处京东水路通衢，为元明清三代以来的漕运咽喉，“西岸旅店喧阗，货殖充物”，“商民攒聚，舟航辐辏”，“每值夏秋，粮艘估舶，昼夜往来”，素有“京东第一镇”之称。河西驿如此，地处鱼米之乡、运河要冲的盂城驿有没有这样的环境?当然有，那就是南门大街。明清时高邮南门，“一个古今繁华所在”(《醒世姻缘传》第88回)。1289年，意大利旅行家马可?波罗游高邮，称赞这里“建筑很好，范围广大”，“工商业发达，盛产鱼类，可猎取的飞禽走兽也很丰富”。荷兰使者尼霍夫于1659年（清顺治十三年）5月21日途经高邮，赞叹高邮城“人口众多，几处郊区人烟稠密，商业繁荣，景色优美……，极目远眺，只见到处房屋栉次鳞比，连成一片，就犹如整片大地上只有一个大镇”。盂城驿、南门大街、大运河一带， “运河中楼船鹢舰，鼓吹喧呼，好不热闹。驿站附近，商贾如云，贸易兴隆，市井繁华”(朱延庆《全国罕见的盂城驿》)。这里店铺林立，繁荣无比。店铺最多的是经营粮食的六陈行。六陈，指稻、米、麦、豆、高梁、芝麻等粮食，有数十家之多，位于马饮塘、盐塘一带，著名的行有赵恒南行、万和行，方圆数百里都来这里采购粮食。《三续高邮州志》卷一“物产”说：“历年输出稻谷，就南门外一处调查，岁约三十余万石，麦、豆及芝麻等半其数。”其营业额估计当有数十万银之巨。此外，还有经营土物产的八仙行，另有运输行、盐行、油行、鱼行、草行等，共约数十家。南城门以南的南门大街东西两侧多为商店，有米店、广货店、南北杂货店、布店、银匠店、药店、酱园店、茶馆、酒楼等上百家，著名的有元章布店、天福祥布店、万丰酱园店、福来茶馆、菱香茶馆、三层楼酒店及明暗烟花院等。(以上参考陈克猷先生《盂城驿与当时高邮经济》一文)。高邮水利局档案史专家曹竟成老人向笔者介绍，南门大街、马饮塘、盐塘一带，北自西门湾，南至五里坝，船接船，船帮船，里外四、五档，不下上千条，人头攒动，号声连天。

　　盂城驿紧挨热闹、繁华的南门大街，不外以下几个原因：其一，明时南北两京并设，高官显宦往来如梭，明朝南曲之冠王磐(高邮籍)在著名的《朝天子·咏喇叭》中描述“官船来往乱如麻”，当为盂城驿边大运河上喧闹场景的真实写照，盂城驿秦邮公馆有送礼房五间，亦可见来往官员之频繁。其二，众多的中下层官员、文人雅士下驿站驻公馆，逛街市，寻消遣，以上人等构成了两股强大的消费力量。其三，上文述及盂城驿是里下河平原粮食和食盐的中转站和集散地，也是上河——大运河南北货物运往里下河腹地的中转站和集散地。盂城驿马饮塘和南门大街一带店铺林立就毫不奇怪。盂城驿刺激了南门大街的繁荣，南门大街也借助盂城驿的发展愈显繁华。其四，就盂城驿本身编制而言，有“驿丞一人，攒典（驿丞的助手、师爷）一人，棚头（棚，清代陆军编制十四人为一棚）三名，差头一名，兽医一名，马夫六十一名，旱夫二十三名，水夫一百七十名”(《高邮三续县志》)一个如此规模的驿站本身就是一个庞大的消费团体。其五，唐宋以后，特别是元明，邮驿传递私人书信业方兴未艾。元?萨都剌《过界首驿》说：“行人马上得家书”，便是证明。总之，盂城驿的兴隆，更加刺激了南门大街的市场经济的发展。

　　城门外、养马塘是驿站选址又一重要因素

　　大部分驿站设于城外干线之上，有这三个原因：一、邮驿一般兼有通信机构和官方招待所的双重作用，由于城市宵禁要关闭城门，对紧急军情的传递不利，所以许多原设于城内的驿站陆续迁到城外。“先是，驿于城中，驲遽不时，四门牡键，通夕弗禁。请更于外，遂永远便安。制曰：可。守臣奉诏，无证命，无夺时，糜羡财，逮八月既望，新驿成。”(《管城新驿记》) 二、驿设于城外则便于防守，如《唐宋白孔六站》说：“颜杲卿常山太守。禄山反，李钦凑夜还，杲卿辞城门不可夜开，舍之外邮。”这样就确保了城池的安全。因此，一般驿都移设于州、县的城外。如京畿道的诸驿中，只有少数驿设在县城以内，除此之外的三十个驿都在城外的干线之上。三、公文传递一般一昼夜行三四百里，特殊情况加急行六百里或以上。公文到铺不问角数多少，随到随送，昼夜不停，鸣铃走递。下铺听到铃声，铺司预先出铺接收，迅速指派本铺铺兵，急速送往下铺。像这样昼夜兼程，马不停蹄的公文递送，驿站当然设在城门外为宜了。

　　最后再说一下马饮塘。《高邮三续州志》载：盂城驿有“站马六十五马匹”。驿站的设备都有一定标准，称为“额设”(定额)。洪武元年规定，如要冲去处或设马八十匹、六十匹、三十匹，马匹多少是区别驿站大小的主要标志，六十五匹驿马当说明盂城驿是处中上等的驿站，一个重要的所在。对于六十五匹驿马来说，马饮塘当是最佳的饮马之地，歇息之所。

　　综上所述，新建的盂城驿必须紧靠京杭大运和河堤驿道。为了从里下河腹地调运粮盐，它还必须位于南、北澄子河与大运河的交汇点。驿站设于城门外也是一个重要因素。如有条件它还应该尽可能毗邻风光带和紧挨热闹的街市。最后，一个不大不小的饮马塘也很重要。当然，中国之大，各地自然不尽相同，不能强求一律，但是作为新建驿站的选址时总得充分考虑它这些共性的因素。 

　　以上所述只是个人管窥蠡测，或有不少谬误，敬请各位专家学者、同仁批评指正，把邮驿文化的研究推向纵深。

　　本文在撰写过程中参阅了刘广生总编《中国古代邮驿史》一书和杨正泰教授《明代国内交通路线初探》一文，在此谨表谢意。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