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俊坤

　　高邮城区的人都知道有座南石桥，其位置大约从中市口向南数百米。过了南石桥不远就到南门天桥了，再向南便是南门大街和盂城驿。

　　南石桥是座古老的桥，是架在南濯衣河上的过街石头桥，是那种黄褐色的巨石铺制的。现在虽然还有桥，但已看不出石桥的影子，似乎也没有名字了。倒是西侧不远的桥有名字，曰西市桥。南石桥在历史上也曾称作南市桥，可见这里早就是人流密集的地方。石桥下的流水来自南水关，是老高邮城居民生活用水，淘米洗菜，沉星映月，犹如血脉枝蔓千万人家。

　　南石桥曾经很有名，很神奇。桥北有个古巷曰前观巷，巷中有口井，衍生出两个传奇神话。其一，相传北齐时有姓郏的道士父女两人居此汲井水炼丹，积年而成。父女服丹而得道成仙。井中飞出一白鹤载郏道士父女升天，引发两岸居民轰动。据说，曾因此改称南石桥为迎仙桥。其二，前观巷中有一古庵名优钵罗庵，庵中一和尚，忠厚老实。偶遇一白鹿，养在庵后菜园中。白鹿经常吮和尚小便的石槽，竟怀孕生下一女，十分漂亮，后被人发现乃和尚之女，她羞愧投井而亡。井中飞一仙鹤载女而去。这两个传奇故事构成了“秦邮八景”之一的“鹿女丹泉”。故事不可信，但愿景十分明朗。

　　我很早就知道南石桥。我外婆家住南门外马饮塘，幼时的我每年重大节日，端午、中秋和春节都随母亲回娘家。我家住北门外，那时走亲戚都是步行，去外婆家就是从高邮北门到南门，南北一条街游览一遍。那时觉得很远，走到南石桥就离外婆家不远了。

　　除了走亲戚，我和发小也常来南石桥。他是我荷花塘小学同学，他父亲那时就在南石桥北面的煤油店工作。他父亲曾是一位老干部，上世纪五十年代也是挎盒子枪的。由于讲真话，被错打成右派，后竟被判刑。出狱平反前被安排在煤油店工作。他父亲刚出狱怕连累妻儿，不敢来往。他母亲家庭成份也不好，一人独自抚养他，日子过得清苦艰难。我常常随发小同学偷偷地来看他父亲。我们一般是中午时间，剩他父亲一个人值班的时候来。他父亲总是十分高兴，问这问那，还悄悄地揣钱给他。然后，我们就在南石桥附近游荡，什么前观巷、极乐庵、高邮师范，都很熟悉，还在濯衣河看人家游泳、捕鱼。对于在这游泳，我们颇为不屑，那时我们常在大运河游。有一次，我们看见有人在桥洞捕到一条大鱼，足有三四十斤，很是震惊。小河里竟有如此大鱼，真不可小看。我们或多或少地见证了南石桥畔那个遥远的动荡年代。

　　记得有一天下午，我和一群小伙伴又闲逛到南石桥。突然看见我二舅骑着凤凰自行车迎面而来。本想回避，已经来不及了，只好硬着头皮喊道，二舅好！我二舅一看，大惊道，小家伙，从北门外跑这么远来干啥的？我说，星期天我们到处玩哩。二舅说，早点回家去。说着从口袋里掏出5毛钱给我，摸摸我的头说，跑饿了吧？你们几个买几个“火烧连子”吃。于是，我们就买了不少的“火烧连子”，3分钱一个。

　　南水关的水不停流淌，南石桥边星转斗移。转眼间，我已读高中了。有一天，母亲说，马上要过年了，你把家里的肉票拿去找三舅买些猪肉回来。那个年代，物价很便宜，但是要凭券购买。油米是这样，猪肉更是。我便拿上肉票，去南石桥边上的食品公司门市部买猪肉，我三舅在那儿卖猪肉。还未到南石桥，就看见买肉的队伍排得老长。没办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先去露出个脸。我三舅正忙着，抬头一看，哟，外甥来了，知道是来买肉的。人多没办法，三舅说，排队吧。我只能排队，排到该买什么肉就是什么肉。最终要轮到我了，有一大块猪后座不错。排在我前面的人指定要一大块，三舅说，你肉票不够，不可以超购。那人不听，指定要购这购那，三舅的刀始终劈不准。总算到我了，购了一块较好的猪肉。回家的路上，同学王建国笑了，你三舅厉害，一句话不说，态度很好，人家指哪儿劈哪儿，就是劈不到这一块，他心里早想好了要留给外甥。我也觉得让三舅为难了。

　　南石桥南面就是城南医院。1979年初的一天我至今不忘。这是我上大学的头一个寒假，刚回家，我母亲便慌张喊我，快去南石桥，你二舅不行了。我和母亲飞奔至桥南的城南医院，其时大约下午四点钟。在抢救室我见到了二舅，他身上插了几根管子，输着氧气。他神志还算清醒，看见我来了，说了一句，放寒假啦？还笑了一下。我呆板地站着，十分难过。二舅刚过60岁不久，身材魁梧，相貌堂堂，想不到竟病至垂危。医生和护士不断地忙碌，三舅也来了，表兄表姐们都来了。不一会儿，医生说，不行了，抬回去吧。我们是满含眼泪看见二舅断气的。这一幕我至今难忘。

　　南石桥的记忆透视着我童年的岁月，纯真和亲情在南石桥畔荡漾。南石桥的流水和河风，始终没能带走我心底的思念和呼唤。

　　哦，南石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