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武二徐 2020年03月10日  姜善海

  □  姜善海

  一

  八桥恒丰村淤溪河南,江都真武湖滨乡,过去叫“张四娘圩”。圩里有位徐姓富户,有良田百亩,湖田若干。人称“刻薄起家,勤劳致富”。懂得“善用伙计恶用牛”,有时为催伙计早起,一大早就将两只水煮荷包蛋送在了床前。刻薄,多向自家。上扬州办事,起早带晚步行,只花几个钱住旅馆。吃上,开水泡焦面,半个咸鸭蛋;另半个,用碗一罩,留待下顿。

  一日晚饭后,徐富户信步闲走,听得一处房里吹弹歌唱、嬉笑连天,好不开心热闹。心想,是什么人这么有钱,这么快活,过这种神仙的日子?踱至后窗,将一扇窗门轻轻推开一缝,一看,大吃一惊,连连跺脚,大呼,“冲家!冲家!怪不得南圩的田直见其少!”回到屋里,呆坐无语。忽然站起身来,恨恨地说:“奶奶的!不得省头了!”伸手拿过来半个咸鸭蛋,吃个精光。

  原来这位“神仙”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大儿子!

  他狠狠心把南圩的田划在大儿子名下,将其逐出家门。

  未几,此长子便败光了田产,适逢新中国成立,竟成了一名自己动手、自食其力的劳动者。

  这位徐富户有个姑娘嫁在我们八桥方家庄。他有个老儿子名徐正业,在姐姐处读小学、读初中、读师范,毕业那年,正遇困难时期师范解散,未能分配就业,响应号召,报名支疆去了石河子军垦农场,当了一名小学教师。

  有一年徐正业回来看望姐姐,来我处玩,我们谈新疆风土人情甚洽,听他唱西域歌、跳西域舞甚欢,他还抄出几首维吾尔曲调、画出几种维吾尔乐器付我。他育有一对儿女,后来儿子徐永红来八桥读高中,毕业回疆考取昌吉州职业大学。我们曾有音信往来,后来终于音讯渐渺。想来他晚景不会太差。

  二

  “文革”期间,大队排演扬剧《红灯记》,缺文场,听说我会拉二胡,要我加入,按男劳力出工记分。我说,不是谦虚,我只能自娱自乐自我欣赏,离登台伴奏还差得很远。后来说是江都真武有个琴师,名徐锦章,要我相帮去请。

  我跟了大队分管革命文艺的造反派王姓小头头,步行十多里,在真武南头一间三架梁、大约曾是牛房的土墙草屋里找到了琴师徐锦章。屋内,一层土坯在东北角地上围了个床形,稻草铺,睡人;锅腔子一个,烧饭;屋内西北角一个灰堆,分明有对着灰堆小便的痕迹。

  徐锦章干瘪瘦小,眼已昏花。小时家中富有,人称少爷。少时好玩,用留声机放唱片学拉胡琴,听他说是“放坏了一堆唱片”,终于拉得一手好胡琴。田地家产玩光,去到上海一家戏班文场里混口饭吃。解放后回乡,无有妻小,孤鳏一人度日。

  徐锦章京胡、二胡都拉得非常出色。他不识简谱,全靠机械模仿、机械记忆;听唱、跟音的伴奏能力特强,或曰已成本能,已内化为音乐素质。

  大队干部要我跟他学学,我也想将他一肚子的京、扬、淮剧的曲谱、词牌、过门弄下来。于是,听奏,循音记谱,改定刻写油印出来,皆大欢喜。